“有消息了吗？”
“都打听遍了，就没有能对上号的人。”
挺着大肚腩的胖子敲打着椅子扶手，频率与悬在墙壁的挂钟出奇一致。
滴答、滴答——
随着闯荡时间越长，手下弟兄越来越多，年纪也越来越大的胖子，在他人嘴里也由“小六”“阿六”“六哥”“六伯”依次递进成今天的“六爷”，直呼他本名陶六醒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在沉思一刻钟后，六爷下了决断。
“那就收手，不要查了。”
“不查了？六爷，那弟兄们之前挨的打？”
“我也一样挨了打，既然查不出来头就全跟着我一起咽进肚子里，谁都不许去找他的麻烦。”六爷沉声道，“我知道你们有人不服，他只有一个人咱们有兄弟，凭什么不把场子找回来？就凭现在世道不同了，不再是我刚刚闯荡那会儿提着把刀就能把人从一条街东头追到西头的岁月，但这不是我怕，是我们需要改变，需要适应现在的世道。”
说完，这位积威已久的江湖大佬挤出一个笑容，自揭其短：“当然啦，坦白说还是有点怕，不瞒你们，要是能查出那家伙的来历，哪怕只是一星半点，我也得找人试探他一下，好歹我大小也算是个‘爷’，不能挨顿打却连个屁都不放，可这样一个什么都查不出来的家伙得是什么人？”
他指了指天，又跺了跺脚。
“要么太高，高到云端望尘莫及，要么太低，低到下水道看也看不到。”
之后他说了些似乎跑题了的话。
“现在日子比以前安稳了，不用担心一觉醒来就没了脑袋，我一个没读过几年书的大老粗都能做生意当老板，那些什么海龟博士高材生，照样得给我一个文盲打工，我很珍惜现在的日子，只想求稳不想求变。”
他顿了顿，笑容依旧：“我想应该没有谁想回到以前动不动就死人的世道吧？”
能与六爷一块儿坐在这里开会的人不多，但放在外面不说五年前，就算现在那也是大哥级的角色，正是经历过动荡不安，才知晓安宁的可贵。
这场不长的会议结束后，六爷叫住了他的心腹王熊，苦笑道：“老熊啊，咱们这次可是丢人丢大发了，个个都是老江湖却栽在个小娘们手里，紧跟着又遇到过江龙狠狠甩了几尾巴，这大浪来的措不及防，把咱们都摔的不轻。”
王熊也是昨日在火车站挨过揍的人之一，他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哪儿有一个肿包，隐隐作痛。
他昨天的表现和所有人一样在那至今不知晓姓名的男人面前不堪一击，但这不是他弱。要知道王熊可一直有个“人熊”的绰号，说的就是他的力大与悍勇。
有次六爷大意中了仇家埋伏，身边只有充当司机的王熊一人，仇家却足足纠集十七人，虽然没有配枪，但个个手持开锋过的砍刀。
结果呢？王熊夺刀连杀六人，把仇家杀的肝胆俱裂，硬是仅凭一人就护着六爷杀出包围圈。
六爷本人仅仅是受了点轻伤，掉不了几斤肉，杀六人的王熊挨了七八刀，只是刀刀不在要害他又皮糙肉厚，躺了两三个月就又生龙活虎了。
可王熊清楚记得，那个比体格远逊于他的年轻男子，轻描淡写的一掌拨开他的拳头，再一掌就直接抓着脸把他摁在地上。
后脑勺的包，就是那一摁，直接磕地板上磕出来的。
王熊也是苦兮兮的说道：“本来大家都是高高兴兴的接媛媛回家，谁知道闹到后面全都鼻青脸肿，媛媛还以为六爷你又重操旧业了呢。”
媛媛就是六爷的女儿，六爷混迹江湖再久脸皮再厚，想到昨天在女儿面前的丑态还是不免老脸一红，连连摆手。
“不提这个了。”嘴上说着，但六爷却又补了一句，“其实这也不全是坏事，我们都嚣张跋扈太久，就算是一直强调安分守己的我其实心里也无法无天惯了，昨天的事算起来是咱们占不到理，那家伙跟我们解释过可我不听，还说宁错杀不放过，不然大家也不会落个鼻青脸肿的下场，不过也好，这次栽跟头丢了脸，总好过在会丢命的时候栽跟头，就当是一次警钟了。”
说着，六爷笑着摇了摇头：“不过这些话，也只能跟老熊你说一说，要是跟其他人提他们面上不说，但心里都会多想，这人呐，一但想的太多就容易走错路。”
唠叨完这些，六爷才真正不提这茬了，随口说道：“对了老熊，你先前说你那个侄子找你喝酒？”
“好像是给人欺负了，想要我替他出出气。”
“这倒是应该，不说你跟何老板这层亲戚关系，何老板既然是咱们的客户，客户的儿子受了委屈，咱们于情于理能帮就帮一下，不过老熊你也要注意分寸，现在不比当年你只要手脚利索砍死几个人都没事，揍人不要往死里揍，最好半死都不要。”
“得咧六爷你放心，老熊我懂得分寸。”
六爷点了点头，这方面他确实不担心王熊，老熊只是长的五大三粗心可不粗，只不过是啰嗦惯了，例行叮嘱几句。
此时，在六爷心里已经是一条过江猛龙的陈锋正在和偷六爷钱包的小娘们各执一词，据理力争。
争执的关键就在于陈锋今天还要不要接着去找工作，不管是出于自信还是自负，他都不愿意相信也不想相信自己会连一个保安都应聘不上，认为只要在家里歇着等长青集团的录取通知就行了。
只是周沐的理由也很干脆：“长青集团是三阳市的重点企业，福利好待遇高，每年招新都有一大帮人挤破脑袋也想挤进去，但你知道门槛有多高吗？去年有个哈佛大学的经济学海龟硕士要进长青集团，人家要的起点还很低，愿意从一个普通销售一步步做起，结果是热脸贴个冷屁股，长青集团根本没要他，你觉得你的脸能有多热，能把这么冷的屁股捂热？”
于是陈锋有些犹豫了，他不是狂妄自大的人，哈佛大学的经济学硕士，这放在任何地方都称得上是顶尖人才。